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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爱有来生
五年后。
谢凛找遍了方弈柏可能出现的地方,却发现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五年,他徘徊在方弈柏从出生到成长的各处,最喜欢的是方弈柏出生的村庄和他读中小学接受自己资助的期间流连过的地方——而到了大学时期,谢凛就不喜欢了,因为有了谢焕的痕迹。
即使谢焕如今有了贺伊川,但在谢凛的心里,永远是一根拔不去的刺。
方弈柏消失的第二年,谢凛开始改造乌石岸的方家村。
之后在这里建了一个美术馆,方弈柏喜欢画画,他将方弈柏的画作匿名在这里展览。
方弈柏没有近亲的亲人在世,村里的人也说他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五年了,谢凛还是没有找到他。
不知道方弈柏对自己的恨有没有淡一些。
“谢总,揭幕仪式要开始了。”
张森看看时间,来展览室请谢凛。
如今美术馆正式落成对外开放了,县文化局教育局,乌石岸、方家村村委的领导都一同来剪彩。
谢凛盯着墻上那幅方弈柏给谢焕画的画像,思绪有些飘散。
很可惜的……从始至终,他所能拿出的属于方弈柏的东西,都是自己抢来的。
这几年,他甚至不太敢呆在观湖别墅,那些方弈柏被囚禁的日子,他到底有多痛苦呢?
谢凛有时望着以前两人相处过的地方,发呆,一遍遍回想……悔恨的种子扎根心房,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一位教育局的领导看谢凛望着这幅人像像是很感动的样子,乐呵呵地和同行人讨论,“这应该是方弈柏同学画的吧。”
谢凛一怔。
画像上面并没有署名,只是写着:乌石岸小学校毕业生匿名捐赠
谢凛想不通,这位地方教育局的领导是怎么就联想到方弈柏的。
那人看谢凛一脸不解,便笑着说,“我之前是乌石岸小学的老师,教过方弈柏那一届,这孩子一直很崇拜您……他喜欢画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画了好几个绘图本,都是您的画像。
……在他的带领下啊,我们的很多孩子都知道了您,晓得是您和谢氏资助的学校,我们这里的孩子啊,最懂得感恩呢!”
谢凛听得云里雾里,那人同行的乌石岸小学校长也记得方弈柏,便跟谢凛说,“像这样的画像还有好多呢,您要看看吗?”
谢凛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后他们剪完彩,谢凛便被陪同着到了乌石岸中学。
中学的老师为谢凛找到了方弈柏当年上校报的文章,集体照和校游的留影。
谢凛感慨,他的野葡萄就是这样,一步步成长为宝石琥珀的。
随后校长果然翻出了几个剪贴本和绘图本,里面都是从杂志报纸上剪裁下来的谢凛的照片和新闻访谈。
谢凛十八岁登上新闻周刊的内容也在其中。
而更醒目的便是小孩子稚嫩的线条所绘画的人物画像。
可以看出得是对照着谢凛的照片所画的。
随着作画的水平提升,和照片的相似度也在大幅攀升。
谢凛不敢置信:“这……是方弈柏的画本?你们怎么拿到的?”
他不太能相信这是方弈柏所为,甚至怀疑当地的领导班子为了奉承他,可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出了这样的马屁。
校长看他神情覆杂,也不敢邀功了,呵呵笑着挠头解释,“……是的,他有时候在不喜欢的课上不专心,也偷偷画,就、就被老师给没收了。这是收上来的……哈,哈。”
那个没收的老师已经是教导主任了,听到这儿,中气十足地接话,“是呀,收了好几本呀!”
校长给他使眼色,他兀自当没看见,“这孩子不省心,你说不好好上课搞这些小动作有什么用。有一次呀,他非要买那个财经报纸,楞是翻墻跑出去了,还缺了两节课,你说气人不气人……”
校长无奈,“这……也是信仰的力量嘛。”
谢凛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讲的内容了。
他的思想有一些崩裂。
', '')('难道方弈柏读中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他的资助人了吗?……那为什么,之后他们碰面,方弈柏表现出来的,却是不认识他的样子?
如果那个绘画本真的是方弈柏所画,那……
难道那幅他一直以来认为是谢焕的人像真的有可能是自己吗?
谢凛不敢想,又遏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胡乱猜测。
……他突然想到之前到方弈柏的宿舍,是有看到方弈柏的桌上有很多剪贴本和手账本的,他还拿了一本回观湖别墅,之后锁进了储物间。
谢凛脑子很乱,他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帝都。
回到观湖别墅后,谢凛深吸一口气,让管家把储物间的门打开,将里面放的方弈柏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搬了出来。
终于又拿到了那个手账本,那个他亲手尘封的手账本。
谢凛的手在抖。
等翻开,那些不见天日的内容便痛陈在他的眼前——
都是他。
谢凛的照片。
谢凛的访谈。
谢凛的语录。
都是谢凛。
……谢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平行时空。
不然的话,为什么本该满心满眼都是谢焕的方弈柏的东西里面,全是自己呢??
谢凛静默了良久。
之后他赶到了监控室,调出了五年前的监控录像。
方弈柏离开后观湖别墅就很少再开监控了,谢凛恐触景生情,也很少回,这里便如同一个禁区,一个思想的雷暴之地。
如今他顶着心湖的风暴,点开了当年的录像。
那时的录像有很多很多盘,当他再在屏幕前看到那个特殊的视角下的方弈柏时……谢凛感觉鼻子酸胀,差点流下眼泪。
镜头下的方弈柏,如同他的囚徒。
这是悔恨的泪水。
然后,谢凛意外地看到,方弈柏要比他想象中的更频繁地进入自己的房间。
但他的房间里面没有监控。
之后他看到了衣帽间里两个人的激情……
再之后,他看到方弈柏在衣帽间里拿着自己的衣服轻轻地嗅闻、掩脸哭泣……将自己的衣服偷偷地拿了出去,拿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谢凛有些难以为继了。
方弈柏……
难道如他疯狂的想像一样,有可能,方弈柏是有一些眷恋自己的吗?
谢凛在监控室里呆了三天三夜。
他看得眼睛赤红,泡在过去的记忆里难以自拔。
方弈柏,难道你的离开不是因为恨我……而是不想看到我跟别人联姻吗?
五年了,谢凛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怀疑。
但他却无从验证了。
方弈柏在哪里呢?
还能再找到他吗?
还能当面问他一句:你爱我吗……?
——能吗?
如果不能的话,他又要怎么告诉他:
', '')('“方弈柏,我爱你”呢?
谢凛痛哭失声,甚至如今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为焦躁不安,悔痛难言。
方弈柏,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们还能有机会吗?
这一年的年中,谢凛由于头痛癥加剧,住进了医院。
经过检查,虽然排除了肿瘤等器质性的病变,但他却也被诊断出重度抑郁。
这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谢凛的工作状态,李锐于是建议他先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放下工作,谢凛就会更为思念方弈柏,进而感觉人生了无生趣……抑郁的状态更重了。
这个时候恰逢他的外婆想要落叶归根,回到了徐研敏的出生地梧桐镇生活。谢凛被叫着回到梧桐镇帮忙安置。
这两年外婆年纪愈发大了,重回故土,她将祖宅收拾了出来,重新翻修,住了进去。
谢凛帮着收拾房子,整理东西。
曾经不见天日的角落里,翻出好多徐研敏的遗物。
谢凛怔了怔,到是他外婆平静地说,“摆出来吧,我没事的时候也能多看看。”
谢凛便摆出来了。
外婆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看了看谢凛,安慰他说,“再痛彻心扉的遗憾,总有放下的一天。我是舍不得小研,但也接受了。生活还要继续啊。”
谢凛没说话,老太太也没再多说。
这几年谢凛的状态身边人看在眼里,他满世界找一个人,谁也劝不了。
即使到了如今,谢凛也时常望着天空发呆。眼睛里满是怅然。
但若问起来,他却又一个字也不肯说。
老太太不想劝,但也觉得他不能陷在执念里。
梧桐镇这边,徐家是大户人家,如今也仍有不少远近亲眷。
老太太住回来后,每天都有不同的亲戚来串门,特别是会带上曾孙辈。
老太太慈爱,喜欢热闹,这边的屋子又宽大,几进的宅院,还有保姆照顾,于是儿孙们也都喜欢过来玩。
谢凛的表弟徐致礼,因为工作忙,孩子又还小,便由老太太帮忙照顾曾孙儿徐小萌。
祖屋是全木结构的房子,推开三层的厚实梭门,整个空间便和外院打通。
这时,曾经照顾过徐研敏月子的赵妈正接了徐小萌放学回来,进了院门。
谢凛盘腿坐在廊下看风景,老太太便问他,“看徐小萌可爱吧。”
刚四岁的小孩,看着圆嘟嘟的。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曾经,谢凛这么大的时候,也像这样穿过这几进的大宅院,满屋子跑。
白驹过隙,一晃而逝。
然而代际传承,有些东西又似乎还在,还延续着。
谢凛把目光转到背着小书包、沾了一身泥巴的徐小萌身上,淡淡地应了一声,“还行。”
老太太便直白地说,“喜欢的话就自己生一个,你三十多了,总是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谢凛眼神有点抵触。
老太太当没看见,“你结不结婚的我都不管了,也不想管,生个孩子给我带带总不过分吧。”
谢凛敷衍,“你带得过来吗,一个徐小萌就够你受的。”
“带得过来啊,儿孙绕膝才有趣。这要是一群小孩子一起玩儿,那才热闹。不过徐小萌是跟你小时候不一样……你小时候吧,不爱说话,但也知道心疼姥姥,现在啊,越活越回去了。”
老太太说着白了谢凛一眼,十分感慨,觉得谢凛长到三十岁了还要她来操心。
谢凛没说什么,院子里的赵妈听见了,“谢少爷小的时候特别乖。”
她陪着徐家人几十年了,感情深厚,这时候想到了什么,便说,“我今天去接徐小萌放学的时候,发现他们班里有个小男孩儿跟少爷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我都不敢相信……”
谢凛不以为意。
', '')('老太太听得乐了,“真的吗?谢凛小时候那可是粉雕玉彻的一只小团子,老可爱了。”
“真的呀,改天老太太也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太还不太信,“八成啊是你眼花。”
过了两天,老太太自己跟着赵妈去了一趟徐小萌的幼儿园,还真的觉得有个小孩子和谢凛小时候很相像。
那天晚上她特别兴奋,感觉有些莫明的缘分,要么就是上天的神喻。
这个小孩和谢凛有缘。
隔天,老太太非要催着谢凛跟他们一起去偷偷看那个小孩儿。
谢凛很无奈。
不过没拒绝。他并不想扫老太太的兴。
而且,在没有方弈柏的这些日子里,时间对他来说更像是荒芜的旷野。
漫无边际,兴甚寥寥。
除了工作和到处找寻方弈柏的踪迹,他的人生早已失去了曾经的光泽和色彩,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守望,不敢有希翼,也不敢放弃。于是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陪着老太太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也不错。
似乎在知道了方弈柏也可能喜欢他之后,他的心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于是这天,谢凛开车,带着老太太赵妈,陪着徐小萌一起去上学。
徐小萌念的是公立幼儿园,规矩很多。孩子送进去了,要等活动课上家长才能进去,于是他们就在校外等着。
等的过程里,老太太时不时地瞟谢凛,生怕他坐不住要走。
谢凛到没觉得不耐烦,他站在幼儿园前,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这一片都是老城区,幼儿园的一栋楼似乎还是二十多年前他也呆过的,当时,徐研敏大概也像他们现在这样,送他入学罢。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他也记不太清。
正分神时,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用手肘撞了撞谢凛,“哎,来了来了……小孩儿来了!”
赵妈也看见了,“哟还真的是呢!”
不知道算不算他们幸运,这个小孩的家长这天送孩子来学校迟了,晚了半个钟头,硬生生让他们就这么撞见了。
“真像,真的像。”
“谢凛要是生个孩子估计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当爸妈的,心也太粗了,这都几点了,现在才送孩子来学校……这哪里行啊。”
老太太一边瞅着小孩儿,一边忧心忡忡。
要不是脸皮薄,她都想冲上去逮着小孩的家长聊两句。
她没忍住拽了拽谢凛的衣袖,“你看到没有,是不是很像……”
一回头,发现谢凛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痴了。
“谢凛?”
谢凛怔怔地望着幼儿园门口。
上课半个小时了,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个小孩在一个消瘦的男人的陪同下,来到门卫处。
消瘦的男人跟门卫说了几句什么,赔着小心,门卫这才让小孩进去了。
“再不能这么迟到了,班里老师要骂的。”
“知道知道,不好意思。”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朝里面的小孩挥了挥手,让他快进教室。
等小孩走远了,他也转身离开。
谢凛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吓得老太太一把抓住他,“谢凛,你要干嘛去啊,你可别找人家家长真的说去啊……迟到那也是人家的事……”
谢凛怔忡地望着那个男人,看他脚步加快地走到路边,上了一辆车。
尚未到正午,阳光却让谢凛眩目。
是方弈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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