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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月票)

已近深秋时节,山中凉意越发明显。

鸣啁山上许多人都在下山。

「邵公,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林觉和小师妹都向麻衣壮汉道别。

「江湖再见!」

麻衣壮汉亦是拱手。

「江湖再见。」林觉诚挚说道,又转过身,对另一边的二师叔行礼道,「师叔,我们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二师叔随意挥手,「算来我们还能再见一面,你们两个莫要松懈修行,到时候我再来考校你们。」

「好。」

林觉知晓他说的那一面是什麽。

不必多想,转身下山而去。

忽觉身后有人注视。

林觉回头查看,却不是二师叔与麻衣壮汉,也不是齐云山的道友,而是一群陌生的道人,站在高处看向他们。

「那些人是谁?三师兄你的好友吗?」

「谁?」

三师兄回头仔细一看。

「哦,不是,是京城外玉山上的道士。」

「也是我们的故交吗?」

「算是吧。」三师兄咧嘴一笑,「忘了告诉你,我们浮丘观虽然人脉很广,不过人脉一广,也不都是结缘的。」

「嗯?还有结怨的?」

「这些玉山上的道士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出去的前辈结下的怨了,连带着整个黟山的道友碰上玉山的道士都不对付。」三师兄笑着说道,「去年齐云山大醮上有斗法台子,我们还上去斗过。」

「还有这种事?」

「这多正常!道士都讲究随性,咱们浮丘观那麽多前辈走出去,你说,像是二师叔这种,到老了还这麽惹人厌,得惹多少仇家啊?」三师兄不由得摇着头说道,「弄得我以后下了山,都不敢说是浮丘观出去的了。」

「……」

林觉看了他一眼:「最好别说。」

「是吧?诶?什麽意思?」

「没有……」

「别看了!都是正经道士,光明正大的仇怨,该切磋切磋,该斗法斗法,该吵架吵架,不可能半路来截我们的!」

三师兄大笑着往山下走。

林觉也只好跟上他,频频回头。

山下比山上还要热闹一些,毕竟多数人都住在山下,又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于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成了临时的茅店,商贩乾脆占了路边摆摊设点,卖什麽的都有,好似一场别样的庙会。

林觉买了一对竹筐,走远之后,便挑了一处无人之地,召出纸驴,将竹筐放上去,东西都放进竹筐里,自己则背个空书笈。

顿时脚步轻快许多。

再吃着集市上买来的热腾腾的馍馍,一边走一边谈笑,说着大醮上的收获,像是三师兄换的丹药灵株丶二人诚心换来的法术,不知不觉,脚下便已是数十里农田青山。

果然如三师兄所说,一路顺利,到达码头。

这边的船家要比鸟鼠山那边更黑一些,返程明明是顺流,价钱却还要更高,而且驴师兄要了更高的价钱。还好林觉提前收起了纸驴。

也是一艘蓬船,和来时那艘差不多大,却只有他们三人。

当然,还有一只狐狸一头驴。

轻舟顺水,乘风往下。

「师弟对你这书笈还真是爱得深沉啊,要换了我,早都丢掉了。」

「这是别人送的。」

「不会是村中的娃娃亲吧?」

「是邻村的长者。」

「原来是这样……」

三师兄点点头,卧在船舱中,似是也对他的行为表示认可。

林觉则在船板上吹着风,看向两旁。

大江滚滚,千帆破浪,旁边就有不少船只并立,有的船头坐着懒散的江湖人,有的则是负手而立的文人丶像是随时将要吟诗一曲似的,旁边楼船上又不断传来笙歌燕舞声,也有几分诗中的江湖味道。

船家看着像是个慕道的人,一边掌帆,一边笑呵呵的问他们:「三位道长从哪来啊?」

「黟山。」三师兄答道。

「黟山?」船家明显不解。

「黟山浮丘观。」

「黟山又在何处?」

「偏僻之地,不足道也。」

「那看来三位定是隐世修行的名师真道了?定是有道行的吧?」

「哈哈!你这船家,懂得还不少。」

「常在江上跑船,下至江湖奇闻,上到朝中秘闻,多少都有听说一些。」船家笑着说。

「那倒是有趣了。」三师兄说道,「不过我们可不算什麽名师真道,也没有什麽道行,不过寻常道士罢了,来大醮凑凑热闹而已。」

「小老儿跑船多年,见的人形形色色,却也看得出来,三位道长定是高人!」

「如何见得?」

「就凭先前听三位道长一番谈话,便知三位道长品行不俗!都说修道就是修身养性,品行好的,定然道行也高!」船家笑着说道,「何况从徽州千里迢迢的跑来元州,若是没有一些本事,怎麽走得了这麽远?」

「咱们徽州可太平多了,何况一路都是水路,也比陆路好走一些。」三师兄十分客气,摆着手道,「船家莫要吹捧了,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是早些找个地方泊船煮饭吧。」

「好嘞!」

天光黯淡,水生氤氲。

几艘船不远不近的漂泊在静水里,有船家站在船头撒网,随手一丢,就是一个浑圆的圈落入水中。

众多船家常常高声吆喝几句,又互相交谈几句,说接到几个客人,最近生意如何。有人运气好捕到的鱼多得吃不完,有人运气差没遇到鱼群,连着几网撒下去都是空的,便也在这水上吆喝着,互相一分,道句谢就是了。

哪怕在这水上鱼儿并不值钱,可这动作却也洒脱。

随即船上都升起了炊烟。

捕来的鱼儿,随便与米一煮,加点姜片去腥盐巴提味,就是晚饭了。

船家盛好端给他们。

「船上没有别的,米在船舱放久了也容易受潮,小老儿不太会煮饭,要是口味不对,有些腥气怪味,还请多多担待。」

「没有的事。」

「趁热吃吧。」

「多谢船家。」

三人也不是讲究的,笑着开吃。

只是林觉才吃第一口,就皱起了眉。

不对!这粥有些不对!

确实有些腥气,不过不止于此。

服食之法有些反应。

抬头看一眼前面,三师兄扣着碗底,正贴着碗边喝着粥,一口接着一口,还露出美滋滋的表情。

「师弟你看我做什……」

却是等到第一口粥进了肚子,消化之后改变了体内的阴阳平衡,他才觉察不对,也皱起了眉头。

于是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小师妹。

虽然今天小师妹没有帮小师兄背书笈,却也背了一段路的乾草,此时早就饿了,正吃得欢实。不过冷不丁见两个师兄都盯着自己看,她脸上一时闪过一些茫然无措,不知为何,却也立马停了下来。

小狐狸见状,跟着停下。

林觉与三师兄摸剑。

师妹神情一肃,也去摸剑。

「船家!」

「好嘞!怎的了道长?」船家一边走进来一边说,手上也端着一碗鱼粥在吃,「可是饭菜不够满意?船上条件简陋,也只有这些了……」

却见三师兄笑眯眯的。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可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去时十之九啊。」三师兄停顿了下,仍是笑眯眯的,「何况从大醮上回来的道士,船家这富贵也求得太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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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船家一愣,「道长什麽意思?我怎麽听不明白?」

「这粥里的毒,无色无味,连我家修行阴阳灵法的师妹都没品出来,若非贫道有些道行,我家师弟又学过服食之法,怕是真要着了道了。寻常修天地灵法的道人哪怕道行不低,没有别的本领,在你这也要翻车吧?」

「嗤!」

林觉已经拔出了铁剑。

「道长什麽意思?什麽毒?」船家一时被吓得不轻,脸上慌乱至极,「小老儿在水上跑船半辈子了,怎麽会给人下毒呢?」

「……」

林觉和三师兄对视一眼。

林觉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船上的船家是没有捕到鱼的,鱼儿乃是从旁边那艘蓬船上要来的。

正好此时船家也如此说道:

「难不成……难不成是刚刚从旁边那艘船上讨来的鱼有问题?」

三师兄却是仍旧笑眯眯:

「船家好演技!好把戏!便把旁边船上的人都叫出来吧,否则船家只身一人,今天定然是走不了了!」

「道长这是……」

船家依然惊恐不解,嘴笨的解释,说着话时,神情不改,却将手中碗朝他们一扔,滚烫的粥顿时散出满天星点。

船家一个转身就往船板上跑。

林觉连忙一挥衣袖。

「呼!」

船中忽起狂风,这风之急,凭空瞬起,这风之大,竟然将这鱼粥又吹了回去。

与此同时,三师兄脚下发力,身子顿时往前冲去,又顺着这股势头拔出长剑,仿佛飞身一般直往船家追去,乃是正经的「玉女穿梭」。凭着修行中人的道行和这一身道袍,加上剑舞的底子,一时使出来怕是比许多江湖好手还更飘逸三分。

眼见得剑尖就要追到船家背心,刹那之间,船家一个转身,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柄短刀。

黄昏船舱中一月寒光。

当的一声!

长剑居然被劈开了!

三师兄一见这船家有些武艺,也不管究竟是高是低,反正丝毫与他近身搏杀的心思都没了,一步蹬在船板上,又飞身回来。

回来之时,手便已伸进怀里。

可是还没撒出豆兵,便听左边一道火声呼啸,一条火柱如龙,已然朝前冲去。

右边又有几道破空声。

火柱越往前就越分散,热浪滚滚,蓬船上的空间又有多大,正欲直追三师兄的船家早已来不及跳水,只得仓皇举袖遮面。

「轰!」

这火当真好烫!

船家正苦忍剧痛时,忽觉不对,凭着多年经验,本能的一个侧身闪避——

便见一柄铁剑旋转着破开这团烈焰,正好从他鼻尖前斩下去。

可接着却觉身上一痛。

「噗!啪!」

一前一后,连着两声,两种感觉。

低头一看,却是两柄脱手镖。

带衣镖的造型,却没有拴布条,这麽短的距离脱手掷来,想来也是旋着飞来的,借着火焰的光和长剑掷来的声音作遮掩,一枚刺中腰间,另一枚其实也打中了,却是用镖尾打中的。

好在飞镖力道不算很大,扎进去也不深。

「好算计啊!」

船家随手将之拔出,抬头一看,却见那青年道人屈指一弹,似是朝自己弹出一颗豆子。

这是什麽暗器?

船家本能的想躲,可刚开始偏头,目光仍然紧盯着那颗豆子,却见它刚一脱手就迅速变大,好似迎风就长,到自己面前时,已成了一名甲士。

真像是神仙本领一样。

那甲士左手拿着圆盾,右手拿着长刀,正高举长刀朝自己斜砍过来。

船家倒吸凉气,连忙也提刀。

「当!」

却不知这甲士力气哪有那麽大,两刀碰撞,却将他砍得往旁边一偏,结结实实撞在船舱的篷尾。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踩得蓬船都在晃。

船家真是眼睛也不敢眨,瞄准空隙一刀刺去,却见这甲士脚步不停,只是一举盾牌就将之挡下,反倒持盾撞来的力度之大,直接将他撞出船舱,撞在船舷上。

「嘶!」

船家腰上传来剧痛,却一点不敢停,又连忙沿着船沿一个翻滚。

当的一声!

一柄钢刀正好砍到船舷上!

正是方才他在的位置。

船家刚有起身的想法,可还没来得及发力,又连忙往下一躺。

「刷!」

一柄钢刀横着斩过,几乎贴着他的面门。

刀风凛冽,令人生寒。

船家双腿一蹬,本想将这甲士蹬退,却不料好似蹬在了一面墙或一块巨石上。

对方竟是纹丝不动!

好强的压迫感!

船家牙关紧咬,腿上的力却也并不卸掉,反而继续用力,蹬得自己往外滑去,顺势往后翻滚,险之又险的在船尾站稳。

蓬船颤抖不已,脚步声好似战鼓鸣。

刚稳住身子,那甲士又到了面前。

「这什麽法术?」

船家如是想着,连忙提刀。

眨眼之间,交锋已数下。

船家有心想与他对招拆招,可对方却更像是军旅的战法,只举刀往他身上砍,那力道根本不像是人能拥有的,也根本不顾自己是否受伤。

好消息是,自己砍中这甲士一刀。

坏消息是,砍在了盔甲上。

更坏的消息是,自己也被这甲士砍了一刀。

一刀,从左肩,到了右胸。

好像是活不成了……

……

距离这艘蓬船不远,还停着一艘蓬船,上面本是几个闲散江湖人,此时全都搭弓拉箭。

这方船上的动静时间很短,可也被那条船上随时观察这边的人发现了,本来他们在摇船靠近,见到船家已死了,当即就有几支箭矢射来。

瞄准的正是船头的甲士。

由于距离不远,箭矢射得很准,力道也不小,可这甲士竟是一点也不在意,只默默转身往船舱里走。

脚步踩得船板咚咚响。

又是哆哆几声——

三支箭矢射在了甲胄上,两支射在了头上,甲士却仿佛一点也不怕疼,只弯腰将手探进船舱,似乎接了一些什麽,随即走出来,往远处一扔。

隔壁蓬船上的江湖人只能见到这名甲士中了箭却活动自如,已是有些惊讶,却又见他往这边做出投掷的动作。

「什麽东西?」

黄昏下原本看不太清。

正疑惑之时,这些东西就在空中迅速变大,刚刚靠近,便成了几个甲士,朝这方飞来。

拿弓的江湖人才刚搭上第二支箭,抽刀的江湖人也才把长刀抽出来,突然睁大了眼睛,只见几名高大壮硕丶穿着精钢铁甲丶面部涂着鲜红油彩的甲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从天而降,在空中就已摆出了挥刀的架势,转腰扭身,长刀借势,劈砍而下。

这麽一刀可真是开山劈石。

不过是一面倒的屠杀罢了。

眨眼之间,江上就又清静下来。

唯有远处的船不知所以,船上人提着渔火,站在船头朝这边张望,却也只见大江静水,倒映天光,两艘蓬船轻微摇晃出水波与吱呀声响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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